如果有人問:誰是彈唱哈薩克族歷史的歌者、生活的詩人?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他,是阿肯。
9月底的一天下午,風很大。我們來到哈巴河縣薩爾布拉克鄉吐勒克勒村,采訪這個村唯一的女阿肯巴合提努爾·朱汗。她的家坐落在荒灘的邊緣,是那種很老的土木結構房子,厚厚的墻體,低矮的門框,潮濕的地面,但在昏暗的光線里,火紅的窗簾、紫色的掛毯、桔黃的床單卻營造出了一種熱情的氛圍。我們很快注意到,在相框下,一排排大紅的榮譽證書、一個個金黃的獎牌顯得非常醒目,預示著女主人的人生道路必定是不平凡的。
巴合提努爾所在的薩爾布拉克鄉是自治區級貧困鄉,吐勒克勒村又是這個鄉的貧困村,而她家則是這個村的貧困戶。今年只有27歲的她,卻已經把全家8口人的生活扛在肩上:母親早世,70歲的老父親已失去勞動能力;兩個妹妹和最小的一個弟弟還在上學;最大的弟弟去年才結婚,全家人只能依靠傳統的放牧為生,微薄的收入常常讓她陷入無米之炊的窘境。
但是,在她安寧的神態里,卻顯示出了倔強、不服輸的性格。從小受到外公的熏陶,巴合提努爾8歲開始學習阿肯彈唱,上小學時開始寫詩歌并積極參加各類文藝演出,每次都要爭第一;親朋好友結婚聚會,總會有她彈唱自如的身影,哪怕結束了還要繼續唱;14歲開始跟其他阿肯登臺對唱。18歲那年,第一次參加哈巴河縣阿肯彈唱會,就一鳴驚人獲得了一等獎,此后連續5屆在縣阿肯彈唱會上獲獎,并在地區三屆阿肯彈唱會上獲得2個三等獎、1個二等獎。
巴合提努爾熱愛阿肯彈唱甚于熱愛自己的生命,但艱難的生活處境讓她無法走出去開闊眼界、學習知識,每次參加阿肯彈唱會,在別人都拿著錄音機、聽著收音機學習著,她卻窮得連一架舊收音機都買不起,只能依靠縣文化局的賽前強化培訓來惡補知識。
她總愛在戈壁荒灘上放牧時,迎著風沙訴說自己的心事:“我忠愛的阿肯彈唱啊/我渴望著一天一天的進步/這個事業在人們的歡呼中已越來越好/而我能否跟得上人們的歡呼?”
巴合提努爾前年參加縣上舉辦的首屆金秋樺林藝術節時,曾從縣上一個哈薩克族朋友那借了一臺錄音機,兩盤阿肯彈唱選輯,當時她欣喜若狂,每天不知道要聽多少遍磁帶,連晚上都把錄音機放在床頭聽,直到不知不覺地睡著。藝術節結束后,她抱著錄音機久久地看著,大哭了一場,然后強作笑顏將收音機、磁帶還給了朋友……說到這些,她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。巴合提努爾說,阿肯們都是觀察生活、了解社會、學習歷史的高手,所以才能在彈唱中碰撞出智慧的火花。“阿肯彈唱是沒有名利的競賽,每個人在彈唱中學習著對方也改正著自身的不足。阿肯在哈薩克族里有很高的社會地位,受到群眾的尊重與愛戴,所以阿肯都是在生活上、品行上做表率的人。”她說,并如數家珍地列舉著那些優秀阿肯的名字:哈巴河的恰肯、布爾津的葉爾加娜提、福海的哈力汗……語調里充滿了敬意。
巴合提努爾至今沒有結婚。問她有男朋友嗎,她搖搖頭,輕聲說還有幾個弟弟妹妹要上學、要成家,她還沒考慮過自己的事情。我們小心翼翼地問她,心目中的丈夫標準是什么,她的臉突然紅了,思考了一下,然后堅定地說:“我不在乎對方生活條件如何,只要他支持我的阿肯彈唱事業,我就愿意嫁給他。”
當我們結束采訪要走的時候,巴合提努爾執意要送我們,她特意穿上只有演出時才穿的衣服,抱著心愛的冬不拉,為我們彈唱了兩支民歌《霍思特侖》《胡斯依鐵克·布朗加爾》。
在荒野獵獵作響的風中,她如百合花一樣美麗,頭上的羽毛飄舞著,美麗的百褶裙隨風舞動著,手指撥動著琴弦,臉上寫滿了憧憬,目光望向遙遠的地方,奔放嘹亮的歌聲回蕩在戈壁灘深處……這風中的歌唱,將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,永遠,永遠。
巴合提努爾,祝愿你美夢成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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